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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只當八小時的女性主義者──許恩恩的《在女與公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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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懸置的話,時而交錯隨即撇開的眼神,依不同情境忽遠忽近的肢體間距。電影《歡樂時光》裡,四名女子幽微的調度位置與情感張力,完美呼應許恩恩《在女與公之間》,被她淋漓盡致表現的,社運場域內,女子與女子在友誼、情感、愛慾與公權力間的拉扯與化學效應。

房裡貼滿電影海報。看過六次《偶然與想像》,眷戀至前往仙台時,拿著玩偶在劇中人物相遇的仙台車站合照。但許恩恩的最愛,仍是片長三百分鐘的《歡樂時光》

在女與公之間

在女與公之間

變成的人

變成的人


若非提及自己是濱口龍介粉絲,常人應難將她的書寫,與這名日籍導演之作相參照。

十年前上映的長片,四名女子參加藝術家舉辦名為「重心」的身體工作坊。對視、搖擺、試探尋找兩人的中軸,再進而合建群體的共同支撐點。無疑亦是《變成的人》《在女與公之間》的核心。

將文本放置在更大脈絡中共振。


綜觀台灣近代文學,以女同主體(或擴大為泛性戀者女子)與社運交織為題的作品擲地有聲。高中時喜歡邱妙津、賴香吟,隨後是張亦絢。恩恩不屏除自身書寫受九〇年代以降作品美學內化的可能。世界日新月異,關注議題或有不同,但與之相較,她說自己的特色,可能是沒那麼「純」。

「亦絢《最好的時光》主要背景是女研社,但我參與的活動沒如此聚焦性別議題,且與女同社群沒那麼密切。」恩恩說。

新書裡她刻畫社運女子/女同群像,但回想十多年前參與過的運動現場,滿席青春肉體,異性戀有許多交流機會,男同志成群結隊玩在一起;女同並未缺席,但原就與異性戀女子親近,遂無明確群體,沒被特別指認,劃分。

「是我雷達沒那麼靈?或她們隱性結盟只是我不在裡頭?」思索片刻後,她道:「女性在街頭或社運裡面,總體來說並非弱勢,但不會被推到前線,性向在女性裡不是顯著作用。」




《變成的人》與《在女與公之間》出版時間近,發想時間重疊,書寫質地卻有所別。前作飽含朦朧濕潤感,新書強調液態社會並描繪多種液體(體液,經血等),但同時文字予人銳利感。

新書許多篇章完成早於《變成的人》。恩恩坦言因此保留較多的早期創作痕跡。九則短篇創作時間跨度長。文學獎年金入圍試寫稿中,已完成的有〈文播員〉、〈傷心人類學七辣〉跟〈高雄同學〉,完稿過程像將中間的血肉填滿。

《變成的人》她密集書寫,語感刻意為之,讓文字保持同調性,當中某些東西過多,不那麼適合,就把它切出來,放進《在女與公之間》。第一本書有強烈企圖要紀錄,保留當時的社運學運,添加過多女性經驗讓她覺得會可惜地,成為一種壓縮。

她慢慢把較女性議題的,身體的,如月經經驗,導入第二本書。

兩書完整聚焦新世紀學運紀事,可仍有未以文字抵達的殘餘地帶。是大學時期,經土地徵收條例修法,違憲《都更條例》的強拆爭議等促發一系列她曾密集參與的反迫遷運動。


「還不確定反迫遷帶給我的傷,但它很身體。我們在現場佔領一地,訴說,反思自己跟被迫遷戶的關係。也有些團體內部的事,是我不能處理,或不該由我處理的,像他者的經驗。」

〈傷心人類學七辣〉有承自羅爾斯《正義論》的觀點——「但是,社會並非公平,這也是我們早就知道,際遇總是effort與luck。

運動場域並非恩恩的過去式,至今她仍身兼許多理監事職務。「我覺得我很努力,在運動圈內卻好像無法成為很有貢獻的人。同時運動的收穫與果實,好像不能滿足我的追求。」她歎道。仍然離不開這社群,第一份打工,所有人際,社團耕耘皆存於此。往昔曾強烈想成為成功的組織者,大二接北大翻牆社幹部,大三成為社長,但她自覺沒把社團帶好,將之放置於當年優先的實踐中。




《歡樂時光》一開始四名女子上山遠足,登頂涼亭望外,灰濛濛的雨景綿延。「什麼都看不到。」「好像我們的未來。」「三十七歲的女生,未來仍是一片光明。」「但真的什麼也看不到啊。」她們說。

新書有許多可劃分為「中介者」的精彩角色描寫:文播員、約聘公務員、工作坊引導者、NGO專案執行者等。轉型成為一名「純故事/文學生產者」的決定實則源於書中提及的,那「迫近三十歲的時候,才會有的一種時間刻度非常細微的煩惱」。

到一時間點,不滿足於輸出觀點、轉譯、紀錄,開始萌生創作的念頭,那應是2021下半年,城市經歷三級警戒,而恩恩從行政院的工作換至私人單位。

往昔閒暇之餘,她寫影評、電影相關心得或社論倡議文字,但只覺消耗。「不知道我是誰,自己要什麼。到底適合公部門還是私部門?隨工作上的轉換,我開始想成為從零開始的生產者。」

疫情,社會變動劇烈,自身改變最大時跟社會狀態重疊。警戒封城,她生活自在。新工作全遠端,足不出戶,她跟很多人學會在房裡讓自身維持起碼的健康,興趣與動線。她笑言:「這些習慣影響我到現在。同時我心裡有些幸災樂禍,自己經痛嚴重,每月有固定時間如此痛苦,疫情很像社會的生理期。社會開始跟我同步了。」

恩恩自詡三級警戒後正式踏入文學場域,陸續獲得文學獎與補助的她,是幸運的。

寫作,完全得以彌補前些日子汰換工作而內耗的不滿足心態。第一本書定稿時,才體會到它是件作品,一個獨立的產物。這是她人生中前所未有的感受。「我突然很捨不得,那伴隨著幸福感與滿足感,從此它就是它自己了。」她說。




我需要的理解與留白,說不定是異性戀女生難以理解,並非弱勢到需要大聲疾呼,跟生理女性共享一種壓迫結構,卻又在關鍵的社會化時刻有所差異的邊緣感。

全書佈滿幽微緊緻,彎褶女女間的深刻自省神經。女性主義與私領域時而相牴,時而相輔,然流派甚廣,《在女與公之間》恩恩企圖建構的,或許是種嶄新的(酷兒)女性主義。

日常生活中她目睹許多朋友為此糾結,批判自身是否不夠女性主義。有人很努力地去談,試圖抓回「女性主義」一詞,但每人在不同生命階段面對的議題不同。

「我現在三十多歲,是許多人凍卵防患於未然的階段。即使對此並無嚮往,仍不免思考關乎身體與生活的決定,這些再進一步,跟我所學的女性主義與社會學糾纏。」

日常穿搭、婦科疾病、親密行為極易trigger她的縝密思維。討厭或批評一個人,先檢討其中是否帶有厭女或仇男成分。萬物皆性/別,恩恩自我監督,三十歲後的她,如今疲累時選擇放飛自我。

近年她常想自己是否保守化,建制化了。不只對性別議題,更是對社會所有的看法。太保守了?被體制收編了?是否沒有二十幾歲對事情不滿時便能衝撞出不一樣東西的狀態?

「這樣說或許有些危險,但我覺得要允許一點點的反智。不斷反省自身,批判事物,可能較難包容更多願意認同,或實踐女性主義的潛在群體。」

如今,她稍允許自己偶處於有些反智的狀態,或讓別人做些反智的事。恩恩選擇「讓自己鬆口氣的女性主義」,一種「上八小時班的女性主義」,下班打卡即可轉換心境。

恩恩回頭談自己書寫裡的不「純」。

有時強迫症地追求某種乾淨,有時又想髒髒的。又髒又潔淨,既nerdy也反智,是她的理想狀態。

寫小說時把自己關在家裡,相對舒適,她提醒自己是否不該過得太安逸。下半年她將出國獨自行動一陣子。提醒自己偶爾得再髒點,再不安全些。

旅途中她將持續實踐並探勘那只屬於她的,間歇式(不純)女性主義。她以文字為軸,尋找自我與他者,乃至社會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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