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何骂不绝口？

回国三周了，住在福州，两部车却从去年秋天起一直都躺在青岛的车库里。但成为无车族的我们却并无不适，第一我们去年申请的免费乘公交地铁的“敬老卡”还能继续使用，再者打网约车叫出租车太方便了，也因此与司机接触交流的机会比较多。

昨天有些急事，出门就招手上了部出租车，因为公交地铁要等待和转乘，网约车有时也要等好久，有急事还是招手即停的出租车最给力。

司机是个清瘦的中年人，刚卸下一个客人，我们即刻上车，无缝衔接意味着多拉生意多赚钱，他一定很开心，一上车就与我们拉开了家常。

大约看我和先生的年龄和作派是退休知识分子吧？ 司机一开口就说：“还是你们好呀！退休了啥事不用干，每天一睁眼就有几百块！ 我累死累活也赚不到一半呀！”

“嗯！你怎么这么笃定我们是退休族”？” 我逗着司机：“ 我们没有退休金耶！” 说的也是事实，出国前我虽然从十几岁上山下乡就算起的工龄有十几年，但并未得到国内有关部门的认可，因此没有一毛钱的退休金和医保。

“现在就是退休老人最有钱，你们若没钱早就挤公交地铁，哪会来坐出租车？”

司机话匣子打开了：“ 赚钱好难呀！我每天早上四点出门，到晚上八点才收工，咱福州才有海蛎饼大，转来转去拉一个客人才十几二十元！ 一天赚不到二三百，一个月赚不到几千还要付车贷、保险、汽油费、保修费，我房子贷款还没付完，每个月能收支平衡都要笑醒了！…..”

他又愤愤不平地说道：“ 昨天拉了两个客人，听他们聊天，一个是退休老医生每月有一万多，另外一个是大学教授，居然有二万多！NND, 什么人决定退休工资比现有劳动人民高了几倍？ 听说有的军队和省级领导退休还有月入近三万人民币的！”

没等我们消化他的信息， 又听他讲道：“ 我就不明白了，要说那些高知和官员上班时贡献大，多劳多得还说的过去，现在退休了， 为什么不能像外国一样，制定合理的退休金政策，拉平跟打工人距离？” 司机侃侃而谈，十足一个业余政治家。

这司机也不管我们回不回应，一路上绕着圈子避开堵车的大路，骂骂咧咧的：“ TMD , 没有人关心老百姓的死活，贫富差距太大了，低层打工人，快要活不下去了！”

到达目的地，出租车费比平时打网约车贵了近20元，司机在抱怨中绕路多开几公里，多花了十分钟时间，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堵车时段所致？但我和先生都毫无怨言，只当扶贫，只当免费做了个社会调整！

回程时间宽裕上网打了网约车，只有14元。因为是在市心中车马上就到了，这回的滴滴司机是个去年刚毕业的大学生，外地口音，惜字如金的脾性，只是说工作时间好长很累。当时是晚上九点半，他说还得再干三个多小时才能赚到这天预计的三百多元钱，然后才能回家睡觉，要不然扣掉平台抽成30%多，加上各种费用，一天就白干了。听了令人心生怜悯。

我知道司机的愤怒和无奈情有可原，回国后碰到的打工人都在说现在赚钱太难了，小区门口的美食店也一直有近三分之一不是倒闭就是换店主。

但奇怪的是国内干部、知识分子等退休族的高工资却与经济衰退谋生困难的状态成反比，可以说是一支独秀，年年增长。我上星期与五位老同学老同事们一起组团去浙江丽水看梯田，与她们相处三天，深切感受到了她们都已经财务自由了。

这几个老同事可以说都是女中豪杰，个个秀外慧中、事业成功。除了我和一位同学是知青出身，她们很幸运在七十年代初以在校初高中生选拔到省卫生教育系统上学和工作，后来有几位又通过考上大学、上电大专修班、调动工作、带职进修等渠道，一路奋斗，退休时有两位有正高和副高职称，相当于正副教授，另两位相当于副处长职位。两位副处长月入近一万，正副教授的二位都是一万五左右。那两位副处长其实在财务上自由度更高，一位是独生女，母亲留下两套房子，丈夫是公务员，五年前去世，炒股获益不菲；另一位丈夫是独生子，父母也是高知，更是继承了“一亿小目标”级别的股票房产。除了这四位，着重要提一下其中的一位77年后考上国内重点大学的外贸专业，毕业后在省外贸局干得风声水起，后又随晋升某部长的丈夫进京，退休前是商务部的副厅级的司长，当然工资与待遇更胜一筹，她的奋斗与浪漫爱情可另起一篇。

相比于国外的不问年龄不讲收入，这些青葱岁月的早年同学同事都很愿意“暴露隐私“，她们毫不避讳分享自己的生活状态和财务状况。也对我在美国的退休收入和福利很感兴趣。

她们都不是平常的退休老太太，一到六十岁退休后都成了老年大学的优秀生，有的学摄影，有的写书法、有的画画、有的学舞蹈、有的弹钢琴抚古筝……那位北京的副厅官把女高音飚得像模像样的，因此除了财务自由成富婆，她们还成了文艺才女！

这五位也毫无例外都是旅游达人，雷人豪言是：西藏怕高反，南极怕冻死，其他地方全跑遍了。这次我偶然提起想看去丽水看梯田，马上有五位响应，有几位都去过两三次了，就因为想跟我这老同事相聚都欣然参团。三天一千五的团费对她们来说太便宜了，纷纷向旅行社提出要改坐高铁一等座位，要增加景区….她们真的不差钱！

对比美国退休老人，她们的退休年龄更早，与儿女更靠近，虽然退休收入与美金折算下来并不出彩，但因两国的恩格尔指数不同，底层百姓购买力更低，大多数食品物价更低，中国的退休族工资的含金量或许更高些！粗浅一算，美国多州最低工资 $18/小时，最低层打工人月收入扣完税有二三千，虽然网约车司机也要受平台盘剥，纯收入应该在三千上下，虽然也是生活不易，但是退休者的收入算法更加合理，不管工作时收入多高，退休后月入最高也就三四千美元（网上有详细算法）。固然很多退休者有其他投资项目如出租房股票基金等来补足，但政府发放的SSI社安金与现职打工人相去不远。这样是否在社会的公平正义层面上更少诟病？使底层百姓和退休人士间的生活水平及购买力方面更加接近更加平衡一些呢？我不是社会学家，也不懂经济学，只是觉得国内这种退休人士收入大大高于现职劳动者的政策应该有所改变。

国内不少公务员，高级知识分子的退休工资和待遇，延续的是原有单位级别、职称、工龄等身份“，但时代变了，劳动市场、生活成本、城市结构也变了。可这套制度却未与时俱进，反而进一步拉大了社会分层。

这不禁让我思考：这样公平合理吗？

昨天与一位退休前当行政处长的老同学聊大天，提出这工资待遇倒挂的疑问，她说：“做决策的高官都为自己争取权益，保证退休后的收入与福利，不可能降低至与打工人平行，这现象改不了！”

如果高层退休待遇无法下调，那是否可以从底层调起？比如提高最低工资标准？让司机、服务员、快递员的收入跟上物价和房租？但朋友一语道破：“那样消费品价格会随之上涨，普通人日子更难。”

难道这事无解了？成悖论了？咱这外藉华人是不是操心多了？ 但是我真的希望不久的将来，有关部门能够改变政策，希望那些满腹牢骚的司机们能有丰裕收入，过上体面生活，再也不要破口大骂社会的不公，生活的艰难。

2025年5月22日写于福州